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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--我参与王佩英平反工作的回忆--张松林

文章来源:未知;时间:2022-05-10 10:42

我参与王佩英平反工作的回忆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张松林
 
       我是河南人,家在郑州边上的荥阳,穷苦人家的孩子,出身好。 解放后,大概组织上看我比较老实,1952 年被选送铁道部专运处当保卫员。专运处是专门为最高首长服务的,主要是毛主席专列,还有刘主席、朱总司令,他们的出行都是由我们负责,由苏联专家来培训我们,要我们为了首长的安全不怕牺牲。我们工作有一条纪律叫做“ 知道的不能说,不知道的不能问”,所以我对文革几乎没有参与,也没有受到什么冲击,就是给下放了几次,有一次还是陪滕代远部长。
       文革结束以后的1977 年,在胡耀邦同志的大力推动下,铁道部成立了“ 落实政策办公室”,把我抽调来参加落实政策工作,我想组织上选我的原因,是因为我在专运处,基本上没有参与文革,没有牵涉到派性问题。 我们当时一个小组3 个人, 除了我,一个代明德,一个李志克,负责铁道部专业设计院的落实政策工作,我是最年轻的,当时大概40 岁左右。当时耀邦同志推动的力度非常大,我记得听他说“ 不仅文革中遭受迫害的同志要给落实政策,还有延安时期、长征时期等一系列冤假错案也要给落实政策”。 我当时都没有想到,原来还有这么多冤假错案啊。
       我们在专业设计院很快就了解到王佩英的情况。
       王佩英,生于1915 年,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时期帮助从事地下党工作的丈夫张以成做了大量工作,1949 年郑州解放后先后在郑州邮局和郑州铁路局秘书室工作,1952 年成为中共党员,1955 年随张以成调入北京,在铁道部工厂设计事务所托儿所、铁道部专业设计院托儿所任保育员,上个世纪60 年代后认为大饥荒等重大失误应该由毛泽东负责,张贴“ 毛泽东应该退出历史舞台”之类的标语,因而遭受残酷迫害。1970 年初被判处死刑,同年1 月27 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“ 公审”后遭杀害。
       最先是一个叫林克明(文革前曾任铁道部专业设计院航察处处长,文革中被打成“ 走资派”,1968 年曾是王佩英“ 牛棚” 难友)的大姐跟我反映,说王佩英可真是冤案啊,他们家孩子多,太可怜啦,组织一定要管啊。 初步了解情况后,我们就召开了两次群众座谈会。 我们工作组有纪律,一是不能记人家名字,二是不能发表意见,要让群众畅所欲言。 当时对王佩英落实政策的意见有鲜明的两派,不能统一。 一派意见是说,王佩英好冤啊,佩英是个好同志啊,还有人讲:“ 王大姐被关押,被批斗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,一个叫王XX 的造反派,几次下狠手打王佩英。”“ 还有一个叫林XX 的女人,拿烟头烫王大姐,法西斯作风啊。”另一派就说:“ 王佩英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,还不算现行反革命啊?”对此又有人反驳说:“ 人家王大姐就是否定毛主席的部分文革政策,也不是全部否定毛主席啊。”曾经是造反派的人就说:“ 她都公开反对毛主席了。”我记得在第二次座谈会上,有一个人,撂下一句话说:“ 她不算反革命,还有谁算反革命。”于是就摔门出去了。
       群众意见不统一,我们工作组就犯难了,我们组长说:“ 你看这事情咋办呢?她都公开反对毛主席了,这事怎么定性呢?”
       我当时听了群众的反映,对王大姐有特别的同情。 她有两条言论,都说到我的心坎上了。 一是她坚持讲“ 我是河南人, 我老家就是饿死人啦”,于是给她定的罪名是反对三面红旗、给无产阶级司令部抹黑。我家也在河南,1960 年我爸从老家来投奔我,关着门跟我说:“ 我是来逃荒的,老家连树皮都给扒光了,到处都死人,闹饥荒从来也没这么厉害啊。 我爸问我:“ 毛主席是不是不管老百姓死活啦。”我赶快堵他嘴说,你可不能出去乱说,给人听见就坏了。
       二是王大姐对别人说“ 彭德怀为民请命,是大好人"。 她还说了“ 毛泽东卸磨杀驴”之类的话,我一听就明白了。 我们河南人最爱说这个话,把“ 不仗义”说成“ 卸磨杀驴”。 其实文革中我也有这个想法。 罗瑞卿当年是我们的顶头上司,对党和领袖那是忠心耿耿啊,结果被打倒了,被林彪、江青及其爪牙把腿都打断了,装在箩筐里抬出来批斗,谁看了不寒心啊。滕代远,那是参加平江起义的老革命,就是因为沾了彭德怀的“ 光”,也“ 靠边站”了,彭大将军给人民立了多大的功啊!所以“ 卸磨杀驴”这个话也在我心里打转,就是不敢说出来,王大姐给说出来了。
       由于有这个说不清的感情在,所以我想怎么都得给佩英大姐平反昭雪。 我就说,组织上给我们这个任务,来落实政策, 群众又有反映,我们不能半途而废,至少也要把情况搞清楚, 要不我来跑这个事情。大家一合计,组长说:好吧,正好小张, 你有自行车,你就跑这个事情吧。
       我先找了当时的一位领导叫刘海燕,是个老同志,1938 年参加革命,当时是专业设计院的党委书记。他明确跟我们讲:“ 我当时看王佩英同志公开反对毛泽东什么的。她家里孩子多, 又是个老同志。 怎么办呢?就决定找几个人,赶紧把她送安定医院,这可是为了要保护她呀!”
       我又跑了两趟安定医院,找到了那个主治医生,他跟我说:“ 王佩英是有‘ 神经官能症’,不是精神病,当年专业设计院把她送来的时候,刘海燕院长特别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她啊。 后来我本来的意见是说,可以继续治疗,可上面一定要把她交出来, 那是逼着我签字的啊。” 
       我还找了公安局,接待我的同志态度很客气。 他大概以为我是代表单位来找公安局麻烦的,一见我就说:“ 我们逮捕王佩英,可是因为有群众举报,我们的手续都符合政策啊”。 还说“ 我们可没有虐待王佩英啊”。当然,那是他的说法。我说我们单位都炸锅了,现在就是来找你们落实政策的。 我一共去了两次,最后公安局的态度是说,这个事,他们办不了,要我去找法院。
       我又去找法院,法院一个男的和我年龄差不多,我也找了两次,最后一次,他给我一个文件,说经过研究,免予追究刑事责任。 我不干了,我说:“ 你们应该平反昭雪才行啊,人都叫你们给枪毙了,什么叫免予追究刑事责任啊。”他训斥我不懂法,吵起来,最后让我出去。
       不过至少有了这个说法,我们回去就可以落实政策了。 当时刘建章部长,一听说王佩英这个事情,就说这个同志我认得, 她在郑州局跟我干过,做机要保管员。 当时的落实政策的文件稿都是我起草的,我们讨论过,因为王佩英的处理留了个尾巴, 没有被评为烈士,所以不能叫抚恤金。 于是我们一共凑了三笔钱,一笔是铁道部有个“ 老干部困难补助基金”,最高标准3000 元,我们就按最高标准领出;我又找刘海燕院长请示:“ 铁道部拿出了3000 元,研究院是不是也出一些?”刘院长说:“ 没问题,我们也出3000 元。”再加上佩英大姐被关押期间被扣的工资,算下来大概1000 元左右。这样加在一起,我们一共凑了
大概7000 元,给了佩英大姐的子女。
       最后给佩英大姐的平反追悼会,也主要是我操办的,我记得有几个标准:一是刘建章部长出席;二是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办;三是铁路系统各单位要派代表参加,总人数要超过300 人; 四是《 人民铁道》报要发消息。
       通过为王佩英同志彻底平反昭雪、落实政策,我不仅为王佩英同志的事迹所感动,而且越深入了解越有疑问。比如:
       王佩英同志为什么要公开反对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文化大革命,并在群众面前高呼:“ 刘少奇万岁!”呢?为什么她到处宣扬“ 彭德怀为民请命是大好人”呢?为什么有些助纣为虐的家伙们说她是反革命,而她却理直气壮的说:“ 我不是反革命!你们才是反革命”呢?为什么不明真相的人说她是“ 疯子”,她却面带笑容说:“ 我没有病,我脑子很清醒。”为什么不少好心人劝她:“ 你别在人多面前说啦,别再喊啦,不然要吃亏地”,而她却一笑置之呢?为什么不法之徒用抹布堵着她的口,用绳索勒住她的脖颈,让她低头认罪时,她却铮铮铁骨, 使尽全力,昂首挺胸,呼喊抗争的口号呢?为什么她走后,会有那么多的人,为她惋惜,为她鸣不平呢?
       “ 又是什么精神支撑她有那么大的胆量呢?”
       通过用逆向思维反复琢磨,最后我找到的答案是:她是秋瑾式的英雄人物。 她的言论并非一时冲动,她不是随波逐流之人,她是有崇高人道理念的。她是出于做人的良知、对百姓的热爱、对权势的蔑视、对罪恶的征讨、对暴孽的反抗、对不公的指责。 她的行为是要唤醒民众、教育后人、维护尊严而自觉自强的表现。不然她就不会“ 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的去抗争了。





张松林,男,1933 年—2021 年。
1977 年铁道部落实政策办公室工作    
人员,负责王佩英案件的审理工作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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